Monday, January 16, 2006

蟲窟

偶爾會覺得血液流動的就像,幾百萬條蟲在體內鑽,即使處於僻靜,仍然焦躁無法自持,衝動著要跑上大街繞個幾圈才能解除那抓不著癢的躁動。

躁得想哭,彷彿身體是一座巨大的窟。

好久沒再有這樣的經歷,許是耳再不如此聰目再不如此明覺更不如此敏,因而憶起為何高中時必聽節奏強烈的搖滾樂才能唸下書(就像此刻我必得聽著林強的驚蟄),節奏替我跑了數十圈操場,解除些些令人絕望欲淚的不安。我不知如此躁動從何而來,那是因為我誤會了自己二十四年,我誤以為自己的個性同處子般靜。

幾日前媽驅車送我上班,走進車庫的剎那,我突然意識到每日我都經歷這樣的寒溫交替而不甚留意,因為在這裡,清晨我的手無法伸出窗外探測溫度確認本日衣著,於是我忘了人的皮膚可以感受寒溫冰熱,而把所有更替視為理所當然,理所當然後開始以車上的溫度計探測溫度,遺忘皮膚的功能;而後我想起了時間,冬天天亮得晚,清晨八時我常感覺應是凌晨五六時,天黑得早,下午五時我常感覺應是晚上七八時,我開始不敢輕信視覺,而以上了發條的鐘錶為準。我的耳漸不聰目漸不明覺漸不敏,我安逸地過著安生日子,忘記體內流竄的百萬條蟲。牠們休眠(不以春夏秋冬為準)。

下午我到溫哥華面試,四十幾分鐘裡從非常緊張到不那麼緊張,不那麼緊張時面試已近尾聲,一開始的中文測試當然完全沒有問題,再來是sight translation英譯中並新聞理解測試部份十分糟糕,大部分的新聞專業用語我都不懂,譯完後她們一條一條給了詳細的正解,那時我覺得微微的羞怯,但被緊繃的情緒掩掉了大部分的感覺;而後是抓出中文文章的大意後譯成英文,這部分做得比較好,但沒有先寫出來的句子就顛三倒四,舌頭完全打結並且文法整個錯誤;最後是看完一分鐘的田野調查錄影帶即刻翻譯,原先我最擔心這部分,結果我在這部分表現最好,因為沒有特別的單字並且不須逐句譯出。結束前我問她們我的表現如何,她們說聽力不錯但口語容易犯華人學生會犯的文法錯誤,字詞的選擇也還要再加強,這些都是她們在基礎口譯課程中會訓練的部分,但沒告訴我是否被錄取了,叫我等待兩個禮拜內的電子郵件通知。

我的蟲重新活躍。為了面試,我從十一點起床緊張著到化妝時手抖到面試時時而破碎的句子,讓血液加速流動,急速撫弄著蟲牠們漸漸甦醒,開始緩步行走活動筋骨,愈夜愈是精神,展開馬拉松大會,從我的筋肉透出來的焦躁逼得我搔癢難耐,我才記起這座巨大的蟲窟,透露的絕望不安,就像我被清晨車庫的冰寒凍醒,憶起皮膚的功能般,逐步地記起身體的存在。